说故事 忆恩师 缅怀国医大师干祖望

2015年7月2日是我终生难忘的日子,这一天,我的恩师,国医大师干祖望(1912-2015年)永远地离开了我们。在这近一年的日子里,我时常梦到恩师,梦到与他探讨遣方用药的场景,似乎恩师还活着。这份对恩师深切的思念勾起了我无限的回忆。

 

聪明与调皮

 

恩师幼年聪颖过人,读书学习特别好。五岁时就读姚石子家塾,熟读三字经、千字文、四书、五经、《离骚》《史记》、唐宋八大家及六朝的骈体文等书,并理解至深,常常得到家塾老师的赞誉。

 

恩师也有一个调皮的童年,在他七岁时,家中新屋落成,准备请客十多桌以示庆贺。祖父嘱其写请帖,贴中有“潔樽候教”一词,潔是“洁”的繁体字。恩师把“潔”字的“刀”写成了“刃”,多了一点。写好后上交过目时,祖父发现了这个错字,便训他赶快重写交来。一百多份请帖意味着要重写一百多遍,这可是一件痛苦、枯燥的事啊。瞬间,恩师灵机一动,狡辩说:“这字没有错,我是按字典写的。”祖父当然不相信,命他速把字典拿来。干祖望冲进房间,翻出字典,第一本是木刻版的《康熙字典》,不好动手脚。又找了一本新字典,是最早的白纸铅印,用毛笔写的,只需加一点即可。于是恩师赶紧找来一根灯芯草,灯芯草中央是空心的,呈“O”形。恩师用手指将它一边压紧,变成“顿号”状,再用墨汁当印泥印上,加了一点,便成功变成了“刃”字了。当恩师手捧已篡改好字典上呈祖父时,只见祖父用手拍着自己的脑门,大呼:“哎呀!吾真糊涂啊,竟写了大半辈子的错字!”那种自责、羞愧之情难以言表。可怜这位老秀才祖父,以后还真就写这错字了,至死都不知道被这顽孙“忽悠”了。

 

甘中黄与干祖望

 

恩师在跟马培之的高足钟道生学医时,除了读书、背书和练功外,还要帮老师家干活,以致整天疲劳萎困。有一天跟师侍诊时,学生都围在桌子周围,这时的干祖望打起了瞌睡。老师嗓门拉高,报了一味中药“甘中黄”,结果恩师突然站起来道:“学生在”,以为是在叫自己名字干祖望,弄得师徒及病家一阵哄笑。

 

恩师后来说,甘中黄是用甘草打成粗末,再用两端有节的青竹筒,劈开两半,将甘草粗末纳入,用麻绳困紧,冬天放小便桶中浸泡月余取出晾干。然后解开麻绳,扒开竹子,取出甘草粗末备用。甘中黄味甘咸寒,入胃、肾经,可治实热,亦可治虚热。甘中黄与桑叶、金银花、连翘、蚤休、山豆根合用可治急喉痹;与玄参、知母、黄柏合用可治虚火喉痹,是治急、慢性咽炎的良药。

 

老红军与大地主

 

恩师一生非常节俭,从不铺张浪费。写文章的时候,常常把稿纸的边角裁下来夹到夹子上,需要的时候就裁剪一段来用。恩师一生没用过钱包,只用小笔记本的塑料皮来代替。

 

上世纪80年代,全国各地请恩师去坐诊的络绎不绝,当时不仅没有汽车接送,也没有丝毫的报酬,但恩师都是有请必应。有一天,恩师到某县中医院坐诊,被安排下榻一家比较高档的宾馆入住。走到前台办手续时,他立马往外走,拒绝入住,嫌太贵,想要找个小旅社。服务员一看,笑着说:“这位老先生肯定是一位老红军。”恩师说:“我不是老红军,我是大地主。”的确,恩师是地主出生。

 

恩师外出坐诊,近则去汽车站、火车站买票乘车,远的才坐飞机。记得1983年的5月,高邮市中医院请他坐诊时,在他的要求下,安排他住在医院的医生值班房。医院食堂师傅做二三道菜,由学生陪同就餐。两天专家门诊结束时,该市政协主席送他一本影印本“文游台碑帖”,恩师如获珍宝收藏起来。

 

“书痴”与“妻管严”

 

恩师自从行医之时起,便与书籍结下了深厚的感情。新中国成立之前,每逢节假日,恩师就去逛书摊和旧书店,寻觅自己喜欢的书籍。新中国成立之后,恩师每周日都去一次新华书店。出差每到一处,书店是恩师的必去之地。这样的好习惯一直保持到了耄耋之年。恩师80岁时每月也坚持去书店一次,90岁以后每年也去个两三次。他去书店主要是去看书,如果是恰逢身上有钱,就会购买一两本书籍。

 

恩师读书、藏书、教书、著书,以书为食粮,书籍是他一生的嗜好。宋代陆游所谓:“人能不食十二日,惟书安可一日无。”这正是恩师的写照。他自题:“买书读书藏书教书著书,一生与书为伍;金子房子顶子车子票子,终身盼子无缘”“人瘦因工作,家贫为买书”。师母掌握家庭的财政大权,不时为买书的开销而和恩师争吵。的确,只靠恩师一人的薪水养活一家五口人,实属经济紧张,维持生计较为艰难。后来,师母与恩师不得不约法三章,严格控制买书,按月只给恩师2元零花钱,后来加到10元、20元,而恩师把这个钱都花在买书上。

 

香烟与老酒